（里仁街，刘跃平 摄于2003年）
乐山有条老街，叫里仁街，名字取的很是儒雅。街名源自孔子的《论语·里仁篇》，里仁为美；跟有仁德的人住在一起，才是好的，寓含邻里间以仁爱为美。
中国的老街道，很多取自古文和典故，具有古典美，北京、重庆、成都、亳州很多城市，都有叫里仁街的老街。
但和乐山以前的诸多明清老街对比，里仁街算是民国或清兴起的“新”街，徐敏考证，民国《乐山县志》上不见里仁街记载，在县城内外街道图中，也没有里仁街的标志。里仁街的命名，应该不早于上世纪三十年代。
风月谈赞成徐敏的分析，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以前，里仁街尚未形成规模，是随着五丝厂和嘉乐纸厂兴起，而跻身于乐山街道行列的，乐山有名的两个大厂五丝厂和嘉乐纸厂，都不约而同把里仁街作了自己的后门。
里仁街如此有文气的街道名字，到底是谁取的呢？这样一条有情怀的老街，吸引了很多本土摄影家，来这里记录最后的老城和老街。
（里仁街嘉乐纸厂宿舍，吴万祥 摄于1993年）
吴万祥1993年到里仁街拍摄老照片时，嘉乐纸厂里仁街的宿舍区尚在，典型的民国建筑，很大规模一个民国院子，也许嘉乐纸厂的管理人员和部分工人，就住在这里。当年这排民国建筑，已变身为嘉州花城小区和一个民营医院。
（里仁街，刘跃平 摄于2003年）
2003年，刘跃平来里仁街时，里仁街的那些高楼还没有立起，老街的市井和温暖，那些有情怀的老店，在一张张老照片中，显现的淋漓尽致。
（里仁街，方长哲 摄于2007年）
2007年，方长哲到了里仁街，里仁街给他的印象是：是竹林掩映，破旧的木板平房和土坯房，居民们在街头树上搭杆晾晒衣物，小店的人们在悠闲地扯着“贰柒拾”，两三辆老旧的三轮车蹬过街头，一位位老人在家门前闲坐。里仁街这一带曾经是乐山知名企业五丝厂、嘉乐纸厂许多老职工多年来的世代聚居地，既是乐山“城市里的乡村”，也是人们寄托、存放乡愁的地方。
徐敏写过里仁街，他记忆中的里仁街，是这样的：
第一，标志性建筑是乐山三中，校门像公馆建筑，气派堂皇，大门两侧成八字形，灰墙灰砖。
（里仁街，王中东 摄于1999年）
第二，这条街居住过一位老人，在中国教育史上，堪称声名卓著的教育家吴照华先生。吴先生是成都树德中学第一任校长，在他主持树德中学将近二十年的校长生涯中，将这所私立学校，办成了民国时期中国最好的私立学校之一。解放后，吴先生被迫离开学校。在好友嘉乐纸厂董事长李劼人安排下，到乐山嘉乐纸厂任董事会秘书。1956年搬到里仁街居住，这套房子的门牌编号是里仁街122号附2号，位置在五丝厂幼儿园斜对门。
风月谈觉得，里仁街李劼人和吴照华的温暖故事，便是里仁街名字最美好的诠释。
（里仁街，王中东 摄于1999年）
第三，里仁街上，有家演武街幼儿园，后改名市中区实验幼儿园。上世纪九十年代，有两位幼儿教师自告奋勇，雇人制作馒头，晚上用人力三轮踩到彭山路出售。当时彭山路黑市炒股如火如荼，进入深夜后，股民们腹中饥饿，有很好吃的馒头可买，自然大受欢迎。
第四，距这幼儿园不远，里仁街五丝厂宿舍的街面上，乐山骨科名医钟鹏退休后就住在那儿，今天是乐山骨科医院。
钟鹏的儿子，如今乐山城名气响当当的骨科名医钟友鸣，也是风月谈的读者。风月谈就此询问钟友鸣，他坚定地说，钟鹏一直住在铁门坎，从未住过其它地方，徐敏可能是斗错了膀子，住在那里的，也许是和钟鹏同时代的另一位骨科名医，祝永全。
当年，乐山城有几大骨科名医，川剧团的钟鹏，关帝庙的祝永全，道门口的饶崇英，钟友鸣、钟泽出名，是后来的事了。
民国时，乐山城出名的两个工厂，嘉乐纸厂和五丝厂，后门都朝着里仁街，自然两个厂的污染，也就都直排竹公溪了。这两个厂，风月谈都已专门写过，不再赘述。
为纪念后门开在里仁街这两个老厂，风月谈发一组以前没有发过的老照片，河川拍摄的。河川感慨，五丝厂作为有过3000多女工的大厂，企业文化相当突出，不仅是个大型的丝绸企业，还是一个企业文化不断提升的企业。她的夭折，可叹可惜。
（嘉乐纸厂产品享誉四方，河川 摄）
（五丝厂里仁街后门，河川 摄）
（著名雕塑家刘开渠题词的丝绸之春厂区雕塑，河川 摄）
（五丝厂时装队参加省服装节在成都天府广场表演，河川 摄）
（五丝厂生产车间的女工，河川 摄）
（五丝厂艺术节女工们表演大型舞蹈，河川 摄）
风月谈听说五丝厂美女当年出过写真挂历，遗憾至今还未看过。
杜蓓为风月谈牵线，找到她住在里仁街的学生万利，一位才貌双全的大美女，回忆了里仁街的感人往事。万利父母都是皮革厂下岗工人，她家旁边就是秦鸭子，再间隔一两间房子就是周鸭子，这条街当时做美食的多，下岗工人多，特别质朴、善良，有人情味。老三中的正门就开在里仁街，学校大铁门右边的传达室里，住着一位看门的老大爷，都称呼他徐大爷。
（里仁街老店，刘跃平 摄于2003年）
老三中里面有块宝地，是它后门临徐家碥街的一小片荒地，草丛里歪立着两尊红砂岩雕刻的石狮子，年代久远得斑驳了面目，不知道是以前关帝庙还是张爷庙的看门狮？只要用心寻找，就能在石狮周围地里挖出来一些圆形方孔的古币。这种古币拣回家去，妈妈用破布头包缝好做成底座，配上几根大红鸡公的尾羽，就做成了脚感绝佳的毽子。
最后，来到本期风月谈重点想聊的内容：里仁街的古建和美食。
吴万祥1993年记录的嘉乐纸厂民国老院子，早不在了，但里仁街还有一个很有特色的老院子，王家大院。
（里仁街王家大院）
温吉言和王建两位老人，记录过乐山、五通桥的老院子，其中便有王家院子。王家院子的后人王世瑜女士介绍了这院子的前世今生:
“我爷爷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，靠行医为生，爷爷在积攒了钱后，于清朝光绪年间买了1亩地，修建了王家院子。黑漆大门厚重，门上的门匾里有“槐室”两个楷书大字。门坎也高，两边是雕花石墩。那砖砌的院门前也有两个雕花石墩。门板是可拆开的，就像铺板一样。封火墙砖上有“槐室”印记。有两个天井，也有花园。房柱下的柱础也是雕花的。爷爷奶奶育有6个儿女，就一直住在这院子里。1947 年，竹公溪畔的火神庙(今教育宾馆)起火，火苗飞进我家后院，将房子烧光了，只剩下那座砖墙门(就是现在的院门)。全家省吃俭用，齐心协力，于1948年建成这后院。现在的王家院子，实际上是老宅的后院，500余平方米，租给了5户人家居住。”
王家院子是一座中西结合的二进式宅院，西式的院门，从清朝至今，已有百余年历史，房屋是传统的穿斗结构，也有七十余年历史，为民国建筑。
（里仁街王家大院）
今天中午，风月谈特地去看了王家大院，隐藏在一排简陋的门市背后，左边是壮丽的一长面风火墙，里仁街45号门牌下面，铁门紧闭，上面写有“严禁在此大小便”，大概因无人居住，成了里仁街这条美食街晚上酒醉客的方便之处。进了右边的服装门市，有一道小门可进王家大院。
进去后，里面清朝大院门的景致，和王世瑜回忆的一样，里面已无人居住，有一间房屋已近垮塌，另外的房屋里，贴有2020年7月30日王世洲给陈师傅、张师傅的留言：最近有暴雨，请勿在房内留宿。
（里仁街的老人，刘跃平 摄于2003年）
王世洲留言半个多月后，发生了8.18大洪灾，王家大院被淹没，张公桥片区成为沼泽。
风月谈独自行走在王家大院里，虽有点阴森感，还能感受到这里百余年来浓厚的历史气息，乐山城像这样保存完整，建筑风格古朴的古建，已是少之又少，在洪灾后，这里明显已暂不适合居住，下一步王家大院何去何从？如果继续这样无人守护和维护，几乎肯定就是又走棚改拆迁的老路。
（里仁街，严平 摄于2010年）
里仁街，是一条充满美食传奇的老街。
唐长寿考证，因竹公溪水质优良，明清直至民国，里仁街都是著名的嘉定豆腐产地，甚至可以说是豆腐一条街，里仁街豆腐细嫩绵软，据说可用谷草栓上提着走，买里仁街豆腐是可以不用碗的。（备注：里仁街在民国以前，可能还没有街道名字。豆腐说暂无依据。）
徐敏回忆，里仁街有家个体糖果舖，生产葱油饼，与过去乐山糖果厂制作的葱油饼味道彷佛。乐山糖果厂早已破产，从前它的“八字面包”、葱油饼都是一绝。葱油饼好歹在里仁街有了传承，“八字面包”却永远消失。
还有人说，乐山城最后的凉蛋糕，就在里仁街，但遗憾的是，风月谈一直没找到。
风月谈写过，乐山城以前味道最好的甜皮鸭，是里仁街的秦鸭儿。1978年，秦鸭儿就在乐山三中门口（今职高）卖甜皮鸭。秦鸭儿是乐山甜皮鸭诞生数十年以来，味道最好的一家。
（记忆中的里仁街简图，汪建 绘，汪建母亲是五丝厂的，他曾在这条街居住）
美女万利回忆，秦鸭儿是改革开放后里仁街片区有名的万元户。老秦大爷白手起家，他家做的甜皮鸭远近闻名，逢年过节相熟的人，都得早点跟秦大爷打招呼，让预留只甜皮鸭，不然排长队还没排到，鸭子就卖完了。秦家的甜皮鸭从原料品控，卤制油炸，成品出售，全是秦大爷和他老伴亲力亲为，只请了几个年轻帮工打下手。鸭子是从附近农村收来的土麻鸭，每天凌晨两三点宰杀，松香褪绒毛，然后用他家密制的卤汁卤制，裹上饴糖后下油锅炸至皮酥。不似现在满大街甜皮鸭那种出锅后使劲抹饴糖的做法。可惜秦大爷的两个儿子，未能承其衣钵，秦家甜皮鸭的香酥甘美如今只能回味了。
风月谈告别王家大院时，突然有一个想法，里仁街和张公桥，都是乐山出名的美食街，却遗憾没有历史和文化留存，美食于乐山，是除去老祖宗留下的一山一佛，最后一张在全国还叫的响的名片，应该在里仁街这个美食聚集地，通过王家大院，做点文章。
（原嘉乐纸厂后门）
（原五丝厂后门）
（原关帝庙，乐山三中，印刷厂，今职高）
​
（原火神庙，张公桥小学，教育宾馆，今为某酒店）
仅存的几个乐山老宅，除了桂花楼那一片，其他大多在老城区新建筑的夹缝里，老城区人气越来越差，关的门市越来越多。文化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名城，除了那些乐山嬢嬢们的小吃，乐山城往昔的辉煌和人间烟火气，跟着一条条老街的消失，也消失了。
风月谈的读者说，去年老旧小区改造，居民称此王家大院的墙不安全要求拆除新建，到现场查看后是民国风格建筑没同意，不然今天已欣赏不到此处风景。如果当年府街的杨家大院没拆，在一个繁华的商场区，有一个这样的大院，该是多么的吸引人气。政府聪明的话，应该留下里仁街王家大院，张公桥会更繁荣。
（竹公溪和里仁街，方长哲摄于1982年）
里仁街于风月谈，是当年的风花雪月，十多年前，这里一大半的美食馆子都去过，印象最深的，是街口的熊家婆和一家烤鱼店。现在还去那里，则因为一款本地产的精酿啤酒，名字就叫张公桥，其中一款比利时，让风月谈最近喝上了瘾。这款啤酒的名字，注册的够牛，不知道老霄顶，肖公嘴有人注册没。
风月谈觉得，应该留下王家大院，不要让其消亡，要不和旅游挂钩，整个游客服务中心，政府若无力，就让民间资本进入，建个乐山美食博物馆，展示乐山作为“号称世界级美食城”的精彩，“里仁为美”，每一个游客和食客，都可以在这里寻找乐山文化纯善美好的一面。当然，这年头，如果都还能让王家大院毁掉，是历史的罪人。
特别感谢：徐敏作品《里仁街：这里住过一位圣人》、方长哲作品《今昔里仁街》、温吉言、王建作品《乐山古民居六家》、唐长寿作品《里仁街》，汪建 绘里仁街图，未署名照片为风月谈拍摄，万利、李蕾蕾、何可、王世瑜回忆。
内容来源：转自铁门坎风月谈微信公众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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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3-3-28 17:49:09
发表于 2023-3-29 09:52:45
